Neptune.

[# 封冻]


（七）


杨慧半夜爬起来，头疼得很。电子产品使用过多的后遗症：她只是睡前看了看手机。
可能是睡在沙发上着了凉。
她汲拉着拖鞋一路走到阳台。圣诞树的灯光亮了一夜，现在还在亮着。斑驳而缤纷，华丽而绚烂。她定在那里看了一会儿，把电源线掐死。
灯光乍然暗下去。房间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和黑暗。杨慧手指摸索着在玻璃桌上找烟，然后点着。
她举着燃着火星的烟走到烟台。夜风灌进因劳累而麻木的神经，麻痹了疼痛。瞬间清醒，带来的是剥离般的触觉。她呼出一口烟雾，好像那是从身体的最深处呼出来的一样。
喉咙因为没喝过水而沙哑得厉害，呼出的烟加重了这种感觉，杨慧现在觉得嗓子有点疼。她不想喝水，而是将整个身体倚在了栏杆上。


这间房子是刘懿选的。离学校近，离医院远，她的理由是自己可以开车；方便杨慧就好。刘懿喜欢的是晚上落地窗外的夜景，灯光闪烁的时候，星光都黯然失色。当时的杨慧坐在沙发里开着电视，刘懿俯在阳台栏杆边向下望。车流飞快压过马路的呼啸声，卷起的风声，夜景。
钥匙，至今在刘懿那里还有一把。
她们也不是不相往来，只是一旦开口就像是对方的阻碍。所以杨慧的语气越来越冲，她也因当时耐心而越发无奈。
自从分手以后，刘懿就再也没来过这里。杨慧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儿——不想关心。


杨慧回想起梦境。初夏闷热的空气，手指的触碰；带回赵雪那天的大雨，不愉快的通话。
总是有些令她烦躁的、想要忘记却无法忘记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她觉得自己是个矫情到过分的人。
风刮起来的时候，烟灭了。杨慧顺手把烟头从楼上丢了下去，它像一片落叶摇摇欲坠，被风卷起片刻又再次落下。
“唉……”


“我做这俗套到要死的玩意儿，为了什么呢？想得到什么？”


什么东西啊？
是爱情吗？



赵雪起床的时候没看到杨慧。她走到客厅，圣诞树的灯灭了很久，连点温度都没了。桌上新添了几截烟头，落下黑灰。
她们的圣诞节就这样过去了。
赵雪顺着痕迹走到卫生间，灯果然亮着——在四五点钟的微明中，这点亮光更像是唯一的光源。她推开门，浴缸拉着帘子，水透过缝隙蔓延到地板上。
“我今天不去上班了。”杨慧的声音听起来像没睡醒，含糊着，“帮我请假。”
赵雪伸手拉开帘子——同时听到水波荡漾的声音。杨慧的头发飘在水面上，短短的发梢被水泡得比平常整齐。她肩膀以下都埋在水里，露出一截锁骨，其他的没有危险的地方。
“怎么了？”赵雪手僵了。她紧捏住帘子，指尖被水湿了。
“……不想去了。”杨慧直直地抬眼看向她。
赵雪舔了舔嘴唇：她被吓了一跳。杨慧的眼眶是红的。她辨别不出那是不是哭过的痕迹。

“你又发什么疯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

赵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。杨慧反常地很快移开视线，她整个人向下沉去，没过肩膀的水面很快也淹没了头顶。
她把自己泡在水里，然后艰难地睁开眼睛。
苦涩的感觉一下子渗透了上来。她感觉头顶的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。
封冻了。


“那我走了。”
“你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