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断舍离”

赵雪接到电话时,第一个念头是“天要亡我”。

 

“是赵雪老师吗?”焦急的语气,“杨慧……”

听到这个名字由陌生的口吻吐出,她强忍着烦躁,回答道:“是我。杨慧怎么了?”

“你们是……”

赵雪娴熟地接过话柄,“是好朋友。她出什么事儿了?”

求求你快点进入主题吧。她想着。真想编个有课的理由挂断电话,但是为了保持外人的印象,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个名字。

“她好像不太舒服,现在在行政楼……”

 

第二个念头:活该。

 

“…我马上过去!”焦急的语气尾端上扬,她抓起一缕掉在耳边的头发摩挲着,用与淡然的神态完全不符的担忧语气继续说道,“她是不是又犯胃病?很严重吗?”

电话里的声音马上镀上一层“这么了解,你们不愧是好朋友”的感情色彩,开始叙述前因后果。她一开始有些烦躁,从办公桌上直起身来后,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。这时上课铃响了。下午第二节课,学生们昏昏欲睡,她恰好要去接手。这让她毅然做出了抉择——去找杨慧,带她去医院。

实质上就是“翘班”。

她关闭通讯界面,边走边上微信。随便划开老师群,说了句求代课后紧接着关机,塞进包里。

免除后患之忧。一切处理完毕,她开始从教学楼一路跑到行政楼。

要装出“为了关心挚友而一路狂奔精疲力竭”的样子才行。她解开牢牢扣住脖子的纽扣,清凉的空气涌进来。舒适地长舒了一口气。

 

第三个念头,感激,庆幸。

她盼望着杨慧最好死了才好——这样没有后患之忧。而且也挺值。

 

 

赵雪和杨慧说的第一句话,在家。赵雪半路就打消了去医院的念头,扛着迷迷糊糊还有点发烧躺尸状态的人,跟那个学生道了谢,就开了车直奔家去。杨慧在后座晕晕乎乎着,还保持着该死的尊严,没有露出半点儿窘态让她存底,手心微凉带着一层薄汗,连衣领敞开的位置都恰好在胸前第二颗扣子。保守而暴露,什么也看不出来。看不出有什么不对。赵雪一边瞄着后视镜,一边在心里飞快思索。

得出的结论是,可能这个人已经将演戏的概念植入骨髓。无时无刻不在扮演着完美的角色,招人嫌弃也是应该的。

准确的说,没有招人嫌弃。只有赵雪一个人看着不顺眼——当然,这话在众人面前万万不可随便说。她叹了口气,再次看向后视镜时瞟到自己的眼睛。

简单地画了眼线,掩盖不住疲惫的痕迹。红血丝。她想起昨晚一些不愉快的痕迹,手指不由开始敲击方向盘。

烦躁,又涌了上来。

 

敞开家门,她把杨慧挪到卧室。把车钥匙丢到床上,柔软的床单陷下一块。人放到床上,又陷下一块。她站在门口看了片刻,再次确认杨慧不是在装死后,转身走向厨房找药。

烦。

果然自己一直坚持锻炼是个正确的选择。人一旦有了什么病——特别是慢性长期的那种——就会迫不得已地需要照顾。她知道那家伙醒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,垂着半边眼帘一脸不屑,然后轻佻的说点儿无关痛痒的话,虚情假意地感谢自己的关心,然后免不了把自己拉到床上…打住。

赵雪用手指捻起药盒。复杂的化学名称,她把它凑近到眼前。看不懂。嫌弃地拿远。

上次杨慧感冒的时候,一片好心换来一个“呸”,赵雪至今耿耿于怀。但她不会肆机报复——对于杨慧,这样的做法无疑最幼稚。她会露出毫不鄙夷的表情,然后向朋友之间打闹那样笑着讥讽赵雪的智商。

真烦。

赵雪为自己对臆想中的那个人而心烦这种行为感到真切的幼稚。果然无论多长时间,她都是个幼稚的人。这是无论和杨慧在一起多久也改变不了的。

“在一起”。她们算得上在一起吗?

 

回到卧室的时候,杨慧毫无例外地已经醒了。半个身子靠在床头,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手机,光线照得皮肤有些白,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。这才注意到:这么一忙活,窗外竟然已经有些暮色。冬日降至,白天越来越短。

赵雪嗤笑,把手里的药盒和玻璃杯递过去:“给。”

“我不要。”很孩子气地反驳,语气没有半点起伏。声音的确很虚弱,还有点哑。唯独这点杨慧不会装。

“哦。”赵雪把它们放到床头柜上。“那我放这儿,你想吃就吃。”说完转身要走。

“你干嘛去?”后者拔高声音。

“约会。”赵雪头也不回。

“哦……”杨慧拉长了声音。她思考了一会儿,继续说:“顺便给我包个外卖回来。”

赵雪一边换鞋一边叮嘱道:“我觉得你最好给老大请个假。我当时忘了。”

杨慧一边点开微信一边回应:“我觉得你也应该感谢我,给予你一个翘班的机会。前所未有。”

“好,谢谢。”赵雪回答道。她整理了一下高跟鞋的根,然后打开门:“我不开车,可能晚点回来,你可能会饿一会儿。……饿死最好。”

杨慧的声音带上笑意:“你不会的。”

“我不会什么?”

“不会舍得让我饿死。”

赵雪沉默片刻,认真地在头脑中分析可能性。

“我会。”

 

“……好吧,真不领情。”

杨慧听着关门声,闷闷不乐。

不过,这点儿小事对她没什么影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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